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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远的向日葵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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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 李娟 37 个笔记
◆ 第 1 章 灾年
所谓“希望”,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。
总之,第四茬种子一无所知地出芽了,显得分外蓬勃。毕竟,它们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。
◆ 第 2 章 丑丑和赛虎
我家养过许多狗。叫“丑丑”的其实一点也不丑,叫“笨笨”的一点也不笨,叫“呆呆”的也绝对不呆。
而赛虎的兴趣点很快转移了。它发现了附近的田鼠洞,整天忙着逮耗子。
我家蒙古包一百米半径范围内的田鼠洞几乎都被它刨完了,一直刨得两只狗前爪血淋淋的仍不罢休。 为什么呢? 惭愧,我妈给它开的伙食太差了。
◆ 第 3 章 蒙古包
一有动静,丑丑在外面狂吠震吓,赛虎在室内凶猛助威。那阵势,好像我家养了二十条狗。
直到葵花长得越发浓茂喧嚣,花盘金光四射,我们的蒙古包才深深沉入海底。
她放稳了鸡食盆,扣上沉重的锥形铁条罩(鲁迅提过的“狗气煞”,我管它叫“赛虎气煞”),一边自言自语:“养鸡干什么?哼,老子不干什么,老子就图个看着高兴!”
◆ 第 4 章 浇地
叶隙间阳光跳跃,脚下泥土暗涌。她走在葵花林里,如跋涉大水之中,努力令自己不要漂浮起来。
大地最雄浑的力量不是地震,而是万物的生长啊……
我妈是唯一的观众,不着寸缕,只踩着一双雨靴。
她双脚闷湿,浑身闪光。再也没有人看到她了。她是最强大的一株植物,铁锨是最贵重的权杖。她脚踩雨靴,无所不至。像女王般自由、光荣、权势鼎盛。
◆ 第 5 章 水
天苍野茫,风吹草低见芦花鸡。两只狗默默无言并卧渠边。鸭子没完没了地啄洗羽毛。
◆ 第 6 章 我
我要这样一座房子干什么呢?是为了从此能够安心地生活吗? 不是的,是为了从此能够安心地等待。 而眼下的我,只能安心地离别。
◆ 第 7 章 擅于到来的人和擅于离别的人
又过去了好几年,搬了好几次家,最后打算辞职。我妈说:“你要是离开阿勒泰的话,一定记得把我的木头带回来。”……直到那时,才突然间感到愧疚。
我又想,人是被时间磨损的吗?……不是的。人是被各种各样的离别磨损的。
◆ 第 9 章 繁盛
这是种子的红色军团,在地底庄严列队,横平竖直。
我看到一百年前那个人冒雪而来。 我渴望如母亲一般安慰他,又渴望如女儿一样扑上去哭泣。
◆ 第 10 章 九天
是的,无能为力。我仅有的力量只够用来掩饰懦弱,我最大的坚强是继续不露声色地生活在家人中间。
◆ 第 11 章 永红公社
当我小的时候我什么都爱。当我长大了,我忘记了我其实什么都爱。
◆ 第 15 章 外婆的葬礼
仿佛我外婆白白活了一场,又白白死了一次,临到头被那个投身边疆建设的李秦氏顶了包。
棺材一落下坟坑,还没开始埋土,我和我妈就离开下葬的人群,从这场尴尬的葬礼中提前退场。
我也为外婆写了一份悼辞: 秦玉珍,流浪儿,仆佣的养女,嗜赌者的妻子,十个孩子的母亲。大半生寡居。先后经历八个孩子的离世。一生没有户籍,辗转于新疆四川两地。七十多岁时被政府召回故乡,照顾百岁高龄的烈属养母。拾垃圾为生,并独自抚养外孙女。养母过世后,政府提供的六平米的廉租房被收回,她于八十五岁高龄独自回到乡间耕种生活。八十八岁跟随最小的女儿再次回到新疆。从此再也没能回到故乡。
◆ 第 17 章 狗带稻种
孤独而自由地站在那里,大声地证明自己此时此刻的微弱存在。
◆ 第 20 章 闯祸精
我妈说:“哎,我的丑丑最好了。” 我说:“就会惹祸,有什么好的。” 我妈说:“它会赶黄羊。” 我嗤之:“天啦,好大的本领。” 她想了想,又说:“它陪伴了我。”
◆ 第 29 章 客人
搬过来没几天,我家蒙古包就成为此地理所当然的存在了,就跟已经在此地驻扎了一百年一样理所当然。
◆ 第 30 章 火炉
在北方隆冬的深夜里,火炉是我生活过的每一个低矮又沉暗的房屋的心脏。温暖,踏实,汩汩跳动。冬夜里一边烤火一边看书,不时翻动炉板上的馍馍片儿。渐渐地,馍馍片儿均匀地镀上了金黄色泽。轻轻掰开,一股雪白的烫气倏地冒出,露出更加洁白的柔软内瓤。夜是黑的,煤是黑的,屋梁上方更是黑洞洞的,深不见底。而手心中这团食物的白与万物对立。它的香美与无边的寒冷对立。
◆ 第 32 章 手机
我拍照、听歌、翻看短信记录。我迷恋葵花地,迷恋孤独,也迷恋葵花地与孤独之外的世界。很多时候,手机对我来说是钥匙般重要的存在。
◆ 第 33 章 石头
他坚信有一个关于石头的秘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。
都是掠夺。用挖掘机掠夺,用大量的化肥掠夺。紧紧地攥住大地的海绵,勒索到最后一滴液体。
◆ 第 35 章 蜜蜂
又神秘地说:“放心,有花的地方自然就有蜜蜂。何况我们那块地种的是油葵,油葵比食葵香,再远的路,蜜蜂也能找到。”
◆ 第 37 章 沙枣
我所经历的最浓烈的芳香,要么法国香水,要么沙枣花香。
◆ 第 39 章 我的无知和无能
我只好拼命地赞美,赞美种子的成长,赞美大地的丰收。我握住一把沙也赞美,接住一滴水也赞美。我有万千热情,只寻求一个出口。只要一个就够了。可荒野紧闭,旁边的乌伦古河日夜不息。我赞美得嘶声哑气,也安抚不了心虚与恐慌。
我不得安宁。无论生活在多么偏远僻静的地方,我的心都不得安宁。 我最嘈杂,最贪婪。我与眼下这世界格格不入。 眼下世界里,青草顶天而生,爬虫昼追日,夜逐月。风是透明的河流,雨是冰凉的流星。 只有我最简陋,最局促。 我酝酿出一份巨大的悲哀,却流不出几行眼泪。我全面坦露自己的软弱,捶胸顿足,小丑般无理取闹。可万物充耳不闻。 我无数遍讲诉自己的孤独,又讲诉千万人的千万种孤独。越讲越尴尬,独自站在地球上,无法收场。
◆ 第 43 章 等待
等待是植根于孤独之中的植物吧?孤独越强大,等待越茂盛。
◆ 第 45 章 力量
也就是说,这老两口,把二十多吨的葵花籽挪动了三十多米。 或者说,两人各扛一只五十公斤的麻袋,走了六七公里路。 好吧,又省了两百块钱工钱。 可是我叔的高血压…… 还有我妈的低血压…… 眼下这些从金灿灿转变为黑压压的财富啊,不但榨干了大地的力量,也快要把这夫妻俩榨成渣了。
◆ 第 48 章 人间
又想起被我们放弃的南面荒野中那块地,它已经完全失陷梦境。我好几次催促我妈抽时间去那边看看。她那犹豫的样子,像是在思索是否真的存在着这样一块地。
◆ 后记
我永远缺乏这样的平静。农田里耕种的农夫,以及前排座从不曾回头张望的男生,永远是我深深羡慕的人。